又沒叫你撿 奶香味 塞爾維亞 閃電森林 葉問
我的韓國姐夫
關於哈韓，是從我那半華半韓的姐夫開始的。當然我哈的並非我那姐夫，更不是韓劇啊韓國旅遊韓國整型什麼的，而是韓國各式火烈烈的食物。我那姐夫年輕時在韓國就領到了廚師執照，來台灣考大學唸的是飯店管理，但是卻一頭栽進了外匯市場。認識我姐時，他正在當一家超大型地下外匯現貨公司的總經理，憑著一口連吵架都聽不太懂在講什麼的韓腔國語，和喝完酒後魯莽霸道的韓國混帳男人氣，一下就把脾氣實在很壞的我姐搞定。我姐只不過是去上課想學學做外匯多賺點錢，不料三個月後，小腹微凸地帶著他回家說要結婚了。雖然姐夫每天穿著西裝眼睛小小頭髮捲捲的，看來是個韓劇裡那種氣派又不太老的總經理，但是才認識三個月耶！我老姐連他的背景資料都還搜集不到一張A4紙那麼多，怎麼就要當我家親戚了咧？於是我姐夫就施展了一招妙計。那時就快過年了，他提議由他來包辦料理我家的年夜飯，以便攏絡大家的感情。我媽第一秒就贊成這個提議，並且附帶聲明如果飯後連碗盤都一起洗乾淨，就同意這樁婚事。我爸也胸有成竹，因為他一向的招女婿政策，就是要在喝下一打啤酒後和他打牌，牌品仍然很好的人，才能過關娶他女兒。除夕那天下午，哥哥嫂嫂就帶著小孩回家來等，我和妹妹當然也列在陣上，不久準姐夫提了買妥的材料上門，大家看看︰沒多少嘛！就那幾袋，夠煮我們的十人年夜大餐嗎？姐夫倒是笑笑說︰夠－－！為了讓我們不再頻頻到廚房偷看，他就先掏出了一小瓶的「人蔘精」，黑黑稠稠的，舀一點到杯裡，再切了幾片紅棗，然後撒上一把韓國松子，對上滾燙的開水，哇！松子和著人蔘的香氣四溢，熱呼呼的一人一杯，全部安安靜靜地到客廳裡看電視，好一幅冒著熱氣的甜蜜家庭。沒多久，姐就來宣佈前置作業完畢，問媽要不要晚點再下鍋？我們按捺不住跑去廚房看，又是一聲「哇」！菜量掐得準確無比，連根蔥都不剩，連塊肉也沒少，姐夫笑笑說︰這是廚師的基本功，料一定要計算得恰恰好。大嫂望著姐夫十足專業的背影，忽然斜過頭來對著哥說︰「能下廚房的男人，真好！」，哥拿了兩瓶啤酒去和爸對飲，我們女人家則纏著姐夫東問西問，迫不及待想看他的成品。12道的年夜大菜吃完後，已經沒有人不喜歡他了。但好吃歸好吃，倒是令我有些失望，因為我專愛品嚐些特色風味，姐夫的菜卻為了討好我家人而偏重台式口味。我走到廚房，竟發現忙累了的姐夫正在為自己煮私房菜。多可惡啊！這種怪怪的菜就是我最愛的，怎麼可以暗槓偷吃？一整鍋紅通通的東西，走近一聞，好過癮地嗆了一鼻子辛辣味。姐夫正把一包寫著韓文的泡麵放進鍋裡，他又笑笑，說只有這個牌子的泡麵最好吃。雖然很飽了，我還是忍不住要來一小碗加工加料後的「姐夫泡菜麵」。哇哇！真的好好吃！姐夫在韓國辣泡麵裡加了好多韓國辣泡菜，又放了一點剛才的剩菜，攪和兩下，還打了一個蛋。姐夫說韓國人很節省，剩菜和著泡菜下麵吃，又暖和又不浪費。我把那個泡麵袋子撿起來放皮包裡，姐夫說只在Sogo有得賣。從那之後，我就只買那個牌子的泡麵，而且冰箱隨時準備韓式泡菜，剩菜也不肯全部倒給小狗吃了。本來每年媽媽煮的年夜飯都可以熱上好幾頓，吃到年初三不是問題，但是姐夫那頓年夜飯當場就被我們嗑光光，到了大年初一只好去找餐廳吃飯。還好台北的韓國華僑多，韓菜餐廳過年期間還是為他們開放，姐夫就帶我們去敦化南路八德路口的某個二樓，吃了一頓地道的韓國菜。當然一開始上桌的各式醃漬小菜是不可少的，然後就點了烤肉的料，還有重頭戲的那一鍋人蔘雞。我們不去大安路另一家有名的韓國料理店的原因，姐夫說是因為服務不太好，隔天去吃果然印證了，他們會把肉快速地全部堆在烤盤上，催促你趕快吃完讓位子給下一輪的客人。而這一家的烤肉在特調的醬汁裡醃得很入味，扁扁像倒扣碗公的淺烤盤邊，有一些湯汁咕嘟嘟簇擁著豆腐和蔬菜，湯汁甜甜的，沾醬猛辣猛辣的，搭配起來很是下飯。我們公家叫了碗石燒拌飯，不趕快拌就會有點焦的碗底最是香噴噴，有點鍋巴的味道，卻又軟Q沒有鍋巴的札牙，配一點鹹甜辣的紅醬，在蛋還沒熟掉之前拌開來吃，實實在在地好令人滿足。等烤盤退下才能上的人蔘雞湯，在砂鍋蓋打開的那一刻，就讓吃完烤肉喊飽的人又動起了筷子。說是一鍋湯，份量卻像一鍋稀飯，因為一碰即化的嫩雞裡面，塞了些栗子、米飯、紅棗、松子，當然還有人蔘襯底，熱呼呼喝下去，不曉得有多補。這一切結束之後，松子茶是不可少的，吃完站起來時，忽然了解為什麼韓國女人都要穿高腰大肚裝。姐夫在全家人的支持下和姊姊結婚，生了兩個小姪子之後，有一天那家地下外匯公司的老闆突然跑了。因為客戶的錢都是經由香港的英國銀行開戶轉帳，全權處理帳務的老闆不見之後，姐夫帶著客戶們去香港也沒討回半毛錢。姐夫欠下好多債，又整天被客戶逼死逼活，只好帶著妻兒全家飛到了東北。在寒冷的東北，姐夫回到家似地全活了過來，脫掉了西裝，代理起啤酒，蓄著麻元彰幌式的鬍子和長髮，整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，豪邁得像武俠小說裡的野人一樣。在他們居住的區域，大家全講韓國話，姐夫一聽說台灣正吹起哈韓風，仰頭笑得震天價響，說是除了幾個整過型的明星之外，台灣人根本不了解韓國是個什麼樣。總之，我也沒認真想知道韓國是個什麼樣。只要菜色道地入味，我可是寧願好好端坐在溫暖的台灣，優雅地吃著韓國菜，像整過型的漂亮韓國明星那樣。
（ 本文摘錄自「味蕾上的情慾」，江映瑤著 ）
